导言
在西方哲学史上,古代的亚里士多德奠定了以实体为核心的存在论,中世纪经院哲学围绕实体展开了精密的阐释与系统化的论证,实体学说在近代理性主义哲学中依然占据重要位置。莱布尼茨的单子就是对西方哲学史上实体学说的重新界定,它既富有希腊哲学宇宙论或本原论的特征,又深受基督教哲学的上帝创世秩序之影响。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高度评价莱布尼茨的学说,认为莱布尼茨的单子集“思维理智时期”的近代形而上学世界观之大成。今天我们就一起来看莱布尼茨如何用单子管窥整个宇宙精神。
part.1?原典寻踪
《单子论》(monadologie, monadology)原为莱布尼茨在1714年用法语写作的无题手稿(由德文编者翻译成德语版并拟题为“单子论”),共包括90条界说,以单子实体为核心,探讨了存在、本原、神等最基础的形而上学问题,也探讨了逻辑规则、认知和真理等认识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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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单子的性质来看,单子是一种不能再分解出部分的单纯实体,它是构成复合型事物的最小单位。莱布尼茨将单子的性质界定为“不可能有广延、形状、可分性的。这些单子就是自然真正的原子”;每个单子都是封闭自足的,即“单子并没有可供出入的窗户”。其次,每个单子皆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每一个单子必须与任何一个别的单子不同。因为自然界绝没有两个东西完全一样。”最后,每个单子的性质由其内部的细微的知觉(small perception)决定,使单子之中一个知觉过渡到另一个知觉的内在本原称作欲求(appetition),即“这个包含着、代表着单元或单纯实体里的多样性的过渡状态,无非就是知觉。”和“在单纯实体中所能找到的只有这个,也就是说,只有知觉和它的变化。也只有在这里面,才能有单纯实体的一切内在活动。”在个别单子中只有知觉及其变化,欲求则是微知觉的内在动力。但是莱布尼茨所说的知觉区别于统一性的意识(统觉)或感觉经验,它是每个单子实体独特的存在本性和内在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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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子的生灭是由于(上帝的)奇迹、创造,而不是像自然物那样通过部分的组合与分解而产生与消亡,“单子只能突然产生、突然消失,也就是说,它们只能通过创造而产生、通过毁灭而消失,至于复合物则通过部分[聚合]产生或[通过部分分离]消失。”莱布尼茨指出单子在其自身中包含一种名为隐德来希的活力,“我们可以把一切单纯实体或创造出来的单子命名为‘隐德来希’,因为它们自身之内具有一定的完满性,有一种自足性使它们成为它们的内在活动的源泉,也可以说,使它们成为无形体的自动机。”隐德来希是亚里士多德在其《物理学》中提出的实体从潜能到现实的完全实现状态(?ντελ?χεια,entelecheia),在这里被莱布尼茨转用描述单子的内在力量。
既然单子是性质各异、不开窗户的封闭实体,那么我们如何思维单子的存在呢?单子拥有知觉和欲求的活力,当欲求使知觉的清晰程度提升到理性灵魂的层次时,我们就对永恒和必然的真理产生了反省的活动、获得了理性推理的对象,进而才会凭借理性认识到单子(微知觉)和宇宙(宇宙精神)是一个存在整体。莱布尼茨从我们的理性出发,提出了理性推理的两条基本原则:矛盾律和充足理由律。其一,我们可以借助矛盾原则区分推理内容的真假,从而得出推理的真理(偶然的真理),确定我们的认识是否具有真理性,“我们的推理是建立在两个大原则上,即(1)矛盾原则,凭着这个原则,我们判定包含矛盾者为假,与假的相对立者或相矛盾者为真。”其二,我们可以借助充足理由原则来判定事物一定是如此这般的根据,这也是我们通过推理认识单子实在的真理性(事实的真理)的根据,“(2)充足理由原则,凭借这个原则,我们认为:任何一件事情如果是真实的或实存的,任何一个陈述如果是真的,就必须有一个为什么这样而不那样的充足理由,虽然这些理由常常总是不能为我们所知道的。”然而,作为单纯实体的单子是无限多的,它们之间的联系也是无穷无尽的,我们有限的理性推理得出的知识并不能彻底把握单子及其关系的无限本性,无法获得完满的真理,因为这只有全知的上帝能够做到。“充足理由也必须存在于偶然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之中,以及存在于散布在包含各种创造物的宇宙的各个事物之间的联系中。……充足的理由或最后的理由应当存在于这个偶然事物的系列[即偶然的真理]之外……所以事物的最后理由应当在一个必然的实体里面……这个实体就是我们所谓的上帝。”由此可见,充足理由律不仅是理性的推理原则,更是单子的存在原则,单子和宇宙之所以贯通一体的根据就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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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性质各异、孤立隔绝的单子如何进行沟通和联系,从而构成同一个和谐的世界?对此莱布尼茨提出预定和谐(前定和谐)。首先,莱布尼茨认为上帝是最原初的单纯实体,囊括了一切潜能与现实,是绝对完满的存在、完全的实现,即“上帝是绝对完满的……完满性是绝对无限的”。其次,上帝既是一切存在及其关联的根本原因,也是一切认识之真理性的根源,“同样真实的是,上帝不仅是存在的源泉,而且是本质的源泉,是实在事物的源泉,也同样是处在可能性中的实在事物的源泉。”作为必然的单纯实体,祂的一切可能性就包含现实性,即“只有上帝(或必然的实体)有这种特权[本质包含存在],即如果它是可能的,它就应当是存在的。”最后,上帝凭其无限完满的本性创造一切单子实体及其内在灵魂(隐德来希),以必然的方式安排好了单子(精神)与形体之间的秩序和连续性,进而逐步创造一个完满的宇宙体系,即“由于一切实体之间的预定和谐,因为一切实体都是同一宇宙的表象。”我们所处的世界正是上帝创造宇宙体系时在无限多个可能世界中所选择的最好世界,上帝在创造单子时就提前设定好了一切。
近代哲学围绕实体展开存在论与认识论的探讨,形成了一条以实体存在论为核心的问题线索,其特征可以归纳为从二元到一元再到多元的发展进路:笛卡尔在《第一哲学沉思集》中通过为知识寻求确定性的根基,区分了精神实体和物质实体,并且将思维和广延界规定为二者的两种本质属性,不过却遗留了思维和广延的沟通无法解释的难题;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针对这一困境重新界定了唯一的实体(自然),将思维和广延统一在同一个实体之下,解释了思维属性和广延属性的沟通问题,却留下了实体与样式之间的关系解释难题;莱布尼茨的《单子论》提出了一种单子多元实体观,说明了单子与其他单子之间的绝对差异性,并且将单子理解为内含精神性的动力的实体,从充足理由律解释个别单子何以必然存在、单子之间如何构成必然联系。最终,莱布尼茨将这一问题诉诸于神学——单子的预定和谐,不过充足理由律(根据律)的合理性问题,又重新成为了德国唯心论哲学和现代哲学争论的焦点。
单子论中的充足理由律(根据律)影响深远。例如:康德在其1755年教职资格论文中将根据律重新界定成认识论的原则,区分了规定根据和实存根据,前者是后者得以可能的前提条件,这也成为先验哲学的一个关键的预备性工作。叔本华在其博士论文《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中将充足理由律作为公理接受下来,探讨现象界中四类表象在该公理中的表现形式,包括:物理事物的表象(遵循物理因果律)、抽象概念的表象(遵循理性的逻辑律)、数学表象(遵循数学定律),意志主体(遵循动机律)。海德格尔在其晚期著作《路标》(论根据的本质篇)和《根据律》中对根据律及其背后的传统形而上学存在论进行了批判式重构,从生存论(时间性)的立场重新提出了“根据律问题”,区分了存在者之真理与存在之真理,前者关乎根据律在以往哲学中的位置(根据律是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理的体现),后者关乎根据律在哲学未来发展中的意义(根据律是存在之真理的命名)。此外,充足理由律主要揭示存在和事实的根据,这与传统、现代逻辑学关注逻辑推理抽象形式的方式有较大差异,并不是逻辑学科关注和运用的对象,它主要具有形而上学的意义而非形式逻辑学的意义。
“单子论”是西方哲学史上的经典论题,属于近代哲学中实体学说的高频考点,考察频率3颗星★★★。
该知识点内涵丰富,影响深远,容易与近代理性主义思潮结合起来考察,主要考名词解释和简答。例如:单子论(2022,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简答;2022,湖南大学,名词解释;2021,上海师范大学,论述);预定和谐(2022,湖北大学,名词解释;2022,中国政法大学,简答);充足理由律(2021,中国政法大学,名词解释),唯理论(2019,苏州大学,论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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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场作答时,同学们可以参考以下答题思路:先结合《单子论》中的论述把单子的定义写清楚。接着区分存在论和认识论两个阐述角度,前一个角度主要写单子的性质、产生方式与特点、不同单子形成联系从而构成同一个世界的原因(预定和谐);后一个角度主要阐述理性把握单子存在的两条推理原则,即矛盾律和充足理由律。最后可以结合分值适当评述其在近代唯理论实体学说中的位
置、对后世哲学的影响。